那位县老太爷和他的已是风烛残年的夫人就住在不远处的宅院里,他可以称得上一个老好人、一个有学问的人,但对像王虎这样的人来说,他又实在是太无用、太胆小怕事了。不管王虎对他说什么,他只会双手抱拳,急忙作答:“是的,阁下,是的,将军!”
跟他说不上两句话,王虎就不耐烦了,他会双目圆睁,把那个老学究吓得面如土色,只得匆匆告退。在走出房间时,他那裹着褪色旧长袍的瘦削身体直打哆嗦,令人看了既讨厌又可怜。
但王虎毕竟还是正派的人,他知道县老太爷对他已是尽心尽力,所以每当他自己感到火气快要冒上来时,就竭力压住,赶快抬手示意送客,以免脾气发起来伤了这个老头儿。
他的心腹之中也有那么三个能干的角色。“老鹰”是其中之一,就其聪明程度而论,他一人顶得上一千个普通士兵,但从另一方面看,他又是个无知无识之辈。他只会谈论弄枪使拳的武经,如何与敌打斗呀,如何先踢右腿又出其不意地用左腿使个扫堂腿呀,又如何在战斗中声东击西呀,等等,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些,重复得令人生厌,因此王虎对他既重用又讨厌。“屠夫”也是其中之一。他的两只拳头大而敏捷,健壮的身体可以一下子撞破一块门板。然而他思想迟钝,说话口吃,绝不是一个可以在寒冬腊月的长夜交谈的伙伴。再就是“豁嘴”。他虽算不上了不起的勇士,却是一个最忠实可靠的部下,而且用他送信做说客也最合适不过了。可是,他说起话来发出的嘶嘶声加上唾沫飞溅的样子令人扫兴。王虎也不会屈尊去与辈分低一辈的侄子谈天,也不会降低身份去和那些当兵的一起痛饮作乐。他知道,如果一个指挥官混同于一个一般的士兵,让他们看到他喝醉后的丑态,那就使自己扮演了一个普通人的角色。如果那样,一旦打起仗来,士兵就不会再敬畏他,就不会听从他的指挥。的确,王虎从来不在普通士兵面前降低身份,他总是在全副武装并且腰佩指挥刀时才出现在士兵面前。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佩带着指挥剑,他对这把剑是既爱又恨。这把剑的刀刃是如此锋利,恐怕世上再也找不出可与其匹比的了。但是有时候,他独自一人会对着这把剑沉思冥想:如果持剑朝一片云彩劈下去,柔软的云彩当然会被劈为两半,她的脖子就同那片云彩一般柔软,因此那天夜里,剑锋把她的脖子割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