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真是一语既出四座皆惊。颙琰给了刘墉台阶,刘墉含糊,和珅见风使舵,就腿搓绳儿完事儿了的事,孰料他横中出来点这么一炮!刘墉和珅都半张了口呆坐着,不知怎么说好了。惠儿正倒茶,愣神间茶水也溢了出来。
“哦?”颙琰自打出娘胎,除了乾隆时加庭训拂拭,还是头一遭遇到钱沣这样面斥其非的,怔了一下,笑容已凝固在脸上。他没有发作过外臣,有点不知所措,而且自己有话在前叫人“随意”的。但自尊心被这一刺,已是流出血来,冷冰道:“还有‘以偏概全’?愿闻请教!”
“不敢!”钱沣一拱手说道,俯仰之间气度从容英风四流:“管子《侈靡篇》有云:‘夺余满,补不足,以通政事,以瞻民常。’使‘富者靡之,贫者为之。’所以‘雕卵然后论之,雕橑然后黉之’——把鸡蛋画上花儿煮了吃,木柴上雕了花儿用来烧饭!十五爷,德州兴修土木,出钱的不是政府,是四方行商大贾,来做工的是乡里贫民。政府不花钱,贫民劳作换钱赡养家口,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呀!”
“你说的是管子。孔子呢?”
“温良恭俭让,攸为五德,孔子还说,贫者士之常也,俭者人之性也。”钱沣直面凝视颙琰,静静说道,话语中隐隐带着金石相激的颤音,“于一人一家,俭是美德,于国计大政,也应从俭,所以卑职说这是权宜变通。北宋皇祐二年两浙大饥,范仲淹守杭州,倡导佛寺、官舍大兴土木。这一年两浙惟有杭州没有流徙之民。当时杭州监司弹劾范公‘不恤荒政,嬉游不节,公私兴造,伤耗民力’,范公自辩‘所以宴游及兴造,皆欲发有余之财以惠贫者。贸易饮食、工技用力之人仰食于公私者,日无虑数万人。荒政之施莫此为大’,范公一代忠良名臣,不得为非圣无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