顺风看去,马路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,虽然远处还有火场的烟雾,这眼前的马路,却透出了月色。肃静,凉爽之余,听了周班长的话,又加上一层痛快,大家只管在马路上站着,忘记了这是什么时候。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由胡同外面跑了来,却移动了大家的注意。月亮下看出来,只是一个徒手的便衣人,才喘过了一口气。周班长端起了瞄准的枪,也就放下来了。那人到了面前,是小三子。他不等别人问他,回转身将手指着来的路道:“我刚想溜回家去,把车子拉出来,老远地听到一阵皮鞋响。我偷偷地,爬上院墙一看,在那边马路上,来了一群日本兵。”周班长道:“那很好,多谢你来报信。你看他们准是向这地方走吗?”小三子道:“我没敢由大门走,是打后院翻墙头跳出来的,隔着两条胡同呢,说不清他们是向哪儿走。”周班长道:“当然是由这里走。我们这对面的纱厂,是他们的一个部队。”在这里听消息的老百姓,听说敌人来了,哄然一声,转身就要跑。
周班长轻轻喝道:“呔!一个也不许动。动,我就开枪。”说着,他真把步枪端起来。大家在月光下,见他的枪口直对着身上,又只好站定了脚。周班长将枪放下来道:“对不起,我不这么着,各位不肯站住。你想呀!敌人正由对面马路上过来,你们要穿过马路才能回家,岂不是两下碰个正着?这么一大群人,目标太大,脚步又重,他们要是追上来了,你们是白受牺牲。”大家想这有理,全愣住说不出话来。竞存道:“班长,你们人太少,打算怎么办?”周班长道:“人少要什么紧?我们一个人不打他十个不算数。军人只有向前的,决不退却。我们也像你们的情形,退却就是自杀。没有说话的时间了,大家全躲在地上装死吧。敌人过来了,我们对付他。”小马道:“装死就能保险吗?小日本心肠是狠的,也许对死尸也开上两枪。”周班长道:“装死不过是无办法里头找个办法,当然不能保险。”小三子道:“那我们不装死,躺在地下挨揍,我不干。”周班长道:“那还有个办法,你们跟着我们弟兄一块儿干。把敌人打退了,咱们全部活着。”竞存举了手道:“干!好的!干!”在场的人都觉得一块儿干,比躺在地上装死强得多,都说:“我们干,我们干。”周班长道:“那好极了。张先生会开枪吗?”竞存道:“枪,我不会开。可是我学过两年国术,会使刀。”周班长道:“那好极了!这个给你。”他说着,在背上刀鞘子里,找出那把大刀来,交给竞存,便道:“为了大家死里求生,大家要听我的命令,五分钟以内把事情办完。在这里的女太太,老人家,小孩子,站在南边墙脚下,月亮阴地里去,快走。”说完,果然有七八个人走开。周班长将手点指月亮下没走开的人道:“一五,一十,十五,一,共是十六位老乡。我们这里还有六把锹,十一把大刀,两把锄子,全放在地上,你们能使什么家伙,自己来。弟兄们,快把东西挑好。”这时,谁也不敢耽误一秒钟,月亮下,刀光和锄锹的影子,纷纷地忙乱着。三分钟后,各人手上都有了武器了。